意大利罗马美术学院怎么样
2018年夏天,当代艺术家王衍成在意大利罗马美术学院举办了个展。罗马美术学院艺术史系主任加布里埃莱·西蒙基尼教授(Gabriele SIMONGINI )为此专门撰写了艺术评论文章《画无止境》。以下为全文:
绘画表现自然,但不是对自然表象的模仿,而是通过自身萌芽、诞生、成长的过程而成为自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艺术家王衍成为画作赋予了生命,并以诗意的力量昭示着人类应该满怀敬意、把握尺度地重新感受到自己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把所有侵犯自然、统治自然的疯狂执念都放下。从他作品中凸显出来的热情会让人瞬间短路,紧接着感受到能量与意愿之间深度的相互渗透,那是崇高的自然神力与生动的、起伏的自我力量之间的渗透。
王衍成,生于中国而长于法国,凭借在巴黎工作和生活的经历,他能够用全新的眼光重新审视自己国家古老而辉煌的历史,这也正是他画作中的“迷途之根”。
“迷途之根(radicante)”,尼可拉·布西欧在2009年把植物学上的词重组后借用到艺术领域中来,他认为艺术家就是要让自己的根系通过不断地成长,在世界的迷途中慢慢前进。布西欧写道:“迷途之根,即将自己的根系呈现出来,在异质的环境和格局中前进;彻底打消他们对我们的身份进行定义的可能性;传递思想,解构画面,移植态度,交流而不是强压。”
“迷途之根radicante”这个词(由“根”radice和“迷途”errante这两个词拼接而成)包含着与“根本”的矛盾,因为“根本”自带根植于内、不可移动的意思。
当然,王衍成是自成一格的“迷途之根”,与布西欧所谓的艺术家并非同一类型,他个性鲜明,坚守绘画的中庸之道,从这种意义上讲,他与当今艺术体系中占主导地位的各种顽念,比如变化无常、艺术语言的迷失、不确定的伦理、转瞬即逝的狂热等都是对立的。
艺术创作最具决定意义的魅力就在于改变人类的感受方式,开启优先通过情感通道来探索宇宙的全新之路,从这个本源出发,我们就能理解王衍成的探索就是在这些发生在当下的、直击人心的问题中进行的。他非常了解,在我们这个超越技术和物质形态的时代,绘画的幸存就是对人类某些重要品质的守护,之中首当其冲的就是要将手与直觉、思想系于一个具有创造力的个体之中,而且每次都不重复。
正如天才的建筑师和设计师吉奥·蓬蒂所说:“手,这种高明的工具,是思想的一部分,因为她不仅仅表现出我们的思想,更是在同时以某种神秘的创造力指挥着我们的思想。”在画家的笔下,人类漫长历史与习俗的回声与记忆波并存,如今已经构成了人类DNA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从王衍成的画作中浮现出一个我们无法忽略的问题:在形式中什么才是具象的情感真谛和存在的真理?对于我们的艺术家王衍成来说,正是绘画本身、摆脱了所有人为痕迹而获得自由的绘画,为守护人类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对他来说,绘画是一种流动的生态,他在作品中呈现出类似于拂晓、黄昏、瀑布、以及汹涌喷薄的泉水等纯粹的自然现象,持续不断地在我们的眼前赋形,逃不掉、躲不开,不断变化,就好像有一种神秘的、不为人知的、形而上的力量在推动着这一切,在能量场变形的表面持续地产生地震和暴裂。画面看起来是由色彩构成的,而色彩又仿佛是一个自主的有机体,有着自己的意愿。
从王衍成的作品,我们不由自主地想到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量子力学的创始人之一沃纳·卡尔·海森堡的话:“决定这个世界秩序的力量,决定元素是否存在及其性质的力量,决定晶体构成和生命诞生的力量都是相同的,也许,这些力量在人类大脑进行创作的过程中也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他的画作还是这个世界的皮肤,以深厚的技术造诣,在通透的透明、出其不意而又闪闪发光的光辉、无光的裂缝和凹凸不平的叠加之间,以及倍感舒适的色彩沉淀和突然删除之间感性地游走。这位艺术家通过拥抱自然的形成和精神的形成来表现有与无。他将绘画变成了第五种元素,能够自我重生,还能更新来源于水、气、土、火的能量,这些都显而易见,在他的作品中,一次次地呈现了羊膜的流动或是大气的膨胀,呈现了大地的地壳或是火焰的爆发。
王衍成有潜力绘制巨幅画作,诸如天空、大海等广阔无垠的作品,这在他最近的作品中已有体现。无穷无尽、没有边际的感觉,同时又是内在的、宇宙的体验,与他的画作合而为一,这种感觉从画中向我们席卷而来,带着我们走出日常生活的维度,去寻找精神的家园和已经被我们忘却的“崇高”。
正是王衍成这种内向的探索,使得他不拘泥于边界。这种由长久的沉思和高度的集中催生的心理和生理的总和,与越来越宽大的表面和谐相融,色彩就仿佛是从画布内部流淌出来的,而不是从外部描绘上去的,流淌出来的色彩就像柔缓的波浪、或是卷起的云朵,渗透到观者灵魂深处最隐秘的地方。这是真实性和纯洁性喷发的过程,让占据日常存在的感性体验指向一切皆空的虚无,那是一种丰饶的、舒适的、萌芽中的、初始的虚空,生命的神秘力量是那里的主角。
当然,我们可以把王衍成的这些思考与独来独往的意大利著名无具形艺术家瓦斯科·本迪尼相提并论,本迪尼说过:“我觉得自己有必要环顾四周,我开始思考宇宙:在我们之上有些东西,不可言传。世界就是一个无法想象的东西,对她我们一无所知。我们再也没有时间去孤独了,因为不可能一切都是荒漠,于是,在最近的所有画作中,我都对自然进行了再创作,在我完成画作当天的宇宙就仿佛是我的想象。每一次我想象的世界都不一样,没有边界。这样,我发现,我的思考过程物质化了,我的灵魂活在了物质之中,或者说与物质共生。思考、感受就是创造。”
于是,王衍成的画成了虚空与无限之间的门槛,色彩以直接经验来绘就,既是呈现也是启示,能够沉浸在无影无形之中,但同时也上升到有形的具象,可以用我们的感知力去欣赏。于是,就在可视的空间直觉与触觉之间形成了一个非凡的综合体,在虚幻的深度与具形的表面之间,能够更加广泛地融入我们的感官和我们整个机体。就好像一首交响叙事曲与令人着迷的色彩波浪重叠交错,上下起伏,彼此加强,有时毫无征兆地融为一体,有时又小心翼翼地保留着纯粹的自己,让人感觉到从气态过渡到了液态,及至可以塑形的固态,根据宇宙进化论,这种交替是永无止尽的,封闭在流光溢彩的光尾流和浓浓的夜色之中。
那些色彩的波浪在生命的气息中涌动,这流动的微风就如同事物的本源,在自然流淌的画面中展现本来的面目。这些画面或许都脱胎于或多或少已经意识到的一种野心,正如伟大的葡萄牙作家费尔南多·佩索阿所说:“总有一天要擦掉黑板上的所有字,每个全新的黎明到来时都要做全新的自己,永远保持纯真的激情……今天的黎明是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黎明”。这是原始的空间,怀着出生和飞升的双重渴望,就如同我们在王衍成的作品中所看到的那样。这是与灵魂一起呼吸,为了一劳永逸地感受到,“哪些海在我们心中回响,那个存在之夜,我们在沙滩上感受到了激情的洪水!”我们每一个人都沉浸“在他内心天空的湛蓝之中,在他灵魂之河流淌的叮咚之中”,这才是对无与伦比的佩索阿最佳的解读。出现的那一刻与消失的那一刻,在王衍成的画作中相遇,就好像它们总能神奇地偶遇,在我们的眼睛与心灵之间的门槛上保存了一份未经触碰的隐秘的生命力,画作诞生的地方注定就是我们交换生命之所。
加布里埃莱·西蒙基尼(罗马美术学院,艺术史系主任,教授)